如同每一个父母都会唠叨的,绝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。而一次也没有告诫过努依的卡尔,作为监护人来说实在是太失职了。但就算说了又能怎样,真的有这么好的孩子会听吗?
中世纪的人一生的信息量不如未来的半份报纸,即使是文艺复兴时期也差不了多少。而人本性永远追寻新鲜,即使是几百年后估计也会是这样,一旦看到热闹就必定会去凑,不然生活就太没滋味了。
比方说,在另一边把幼女吸引过去,一群旅行艺人的杂技表演。
一个表演者随手向空中一挥,一把磷粉在空中被点燃,伴随着声响升起一个巨大的火球,人群中传来惊叹。但努依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里三层外三层,人群就像就像是刚捞出来的沙丁鱼一样挡着她的视线。
“让我过去,呃,不好意思,让我过去。”
凑热闹的时候,外面的人永远不会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。无论她如何努力地蹦跶,都无法逾越这绝望的身高差。于是,鼓着嘴生闷气的幼女想到了求助。
“大哥……哥?”
于是,她终于注意到了。
“诶,大哥哥走丢了吗?”
姑且不论到底是谁走丢了,当一个孩子在没有任何大人的情况下,被扔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,无数比自己高大的人与自己擦肩而过,缺乏安全感会带来压力,压力变成了恐惧。而现在,努依有些手足无措。如果这个时候有一个“善良”的叔叔阿姨用一个经典的二段论,那么她估计会毫不犹豫地自己跳上奴隶市场的展示台吧。
“小妹妹,你爸爸妈妈在哪儿啊?”
努依抬起头,看到了一个脂粉气极重的陌生女人,幼女看着这张“和善”的笑脸,摇了摇头。
“那么,我带你去找爸爸妈妈好不好?”
听到这一句,幼女毫无防备地伸向了这个女人递出来的手。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安的是什么心。
与那些没人管的乡下地方不同,自由城市中对于人口贩卖有着严格的法律,如果被发现拐带拥有市民权的孩子是重罪。但在其它领的黑市中,虽然城里人不会干活,但高位的人却喜欢这种没有乡土气的货物。结果市面上,城市人口要相对高价。
长得不错,又是个女娃,卖掉绝对是好几年不愁吃穿。如果拿到钱,一定要先去试试新出的化妆品。想到这里,这个女人肚子里就一阵狂喜。
但事情并没有这么顺利。幼女的手突然向后一缩。这并不是因为努依突然提高了警惕,只是因为她的手臂与身体都在飞速的向后退,这动作就像是被人提了起来。
简单来说,这女人遇到了同行。
“呜哇!”
“诶!”
估计以为这个女人是孩子的妈妈,一个精瘦的男人冲了过来,一把推倒了女人,再把愣住的努依拦腰抱起,飞速地跑开了。
正因为拐带是很严重的行为,所以人口贩子们没一个敢于这么做。但女人确实吓傻了,在佛罗伦萨这个城市里,光天化日之下抢孩子什么的,她做了十几年都不曾遇见过。
这一刻她连自己是同行这件事都忘记了。他用着尖锐的声音大声地叫了出来。
“偷小孩啦!”
之后,在某个无人巷子里。在那里接应的同伴终于等到出去执行的那个人。
“喂,小孩呢。”
那个精瘦的男人没有回答,或者说他没法回答,抱着一个重物长途奔袭后,除了喘气已经没法做别的事情了。他把抗在身上的东西放了下来,指了指算是回答。缓过气后嚷嚷着要水。一口气闷干了同伴扔过来的水袋,因为喝的太急,捂着喉咙不住地咳嗽。
没人理睬他有没有被呛死,他的同伴,一个长得有些猥琐的家伙,在他放下的那个东西前蹲了下来。一块布包在外面,这是那个精瘦男人在路上匆忙给她批上的。解开后,里面有个穿着奇怪衣服的幼女。
“是这个没错吗?”
“你觉得普通小孩会穿这种衣服吗?”
因为都曾是商人,很清楚这种东方的“布匹”是多么高价的东西。
“怎么眼睛怪怪的。”
“废话,咳咳,扛着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孩狂奔谁受得了,稍微用了点药。”
“喂,这可都是钱啊,把脑子弄坏了怎么办!”
“谁管他了,只要身体是好的怎么都一样!”
听到精瘦男人这话,猥琐男人啧了一下舌。买家也分多种多样,有些想要一个仆人,而有些只是想要一个玩具。但货物可不会自己选择主人,谁都不知道买下货物的会是谁。既然如此,自然还是要保持货物的完整,这是最基本的常识。
即使是已经破产了,这群大款们还是一如既往地颐指气使。都说索罗斯特是个豪门,现在看来也活该一无所有。猥琐男人心里暗自嘀咕着。
“喂,这孩子卖得出去吗?”
精瘦男人当然不知道这个家伙在想什么,他们并不是一路人的,只不过猥琐男人是收货的中间商,一个劲地催着他,想快些拿到钱。猥琐男人也没怎么睬他,懒得解开她的衣帽,只是捏着货物的脸蛋端详了一下外观。
虽然眼睛无神,但五官却很完美,脸上不带任何粉刺,甚至连尘土的痕迹都没有。即使做了多年的人口中间商,他也很少能遇到这么好的货色,简直是一个小贵族。
但即使是贵族子女,只要和钱有关都是一样的。没落贵族,又不是没卖过。
“喂,你他娘的倒是说句话啊!”
“猴急什么,这事又不是我说了算,得上家定价才行。”
“少给老子在这里扯皮,我现在就要拿到钱!”
猥琐男人瞥了他一眼,伸出了五根手指。
“五个金币。”
“你!”
“一般的奴隶都是这个价,如果你非要我加急处理,我也只能把她当一般处理,给你批发价。”
精瘦男人暴跳如雷,伸手就想给他一拳,但刚刚抱着个孩子狂奔了二十几分钟的人怎么可能还有这种余力。猥琐男人只是推了一下,他就自己栽了个跟头。只能趴在地上回过头看着那个人。
“混蛋……咕啊!”
有火气的可不止一遍,对着倒地的那人踢了一脚,猥琐男人整了整衣服蔑视着他。
“我说你们这群索罗斯特的家伙,是不是都不知道和气生财是什么意思啊?而且一个破产商会的小喽啰,有什么资本和我讲条件,别给你脸不要,敬酒不吃吃罚酒。”
精瘦男人倒在地上,猥琐男人解气的那一脚提的相当重,踢在没有骨骼保护的腰部,痛的根本就站不起来。但比起身体上的疼痛,巨大的反差带来的创伤才更加让人痛不欲生。
原本是是索罗斯特家的财务总管,从祖父这一辈就侍奉这一家族。前一秒还在他的情人面前炫耀自己的财富,却突然发现所有的资产全部蒸发。而他也失去了房子,失去了财产,失去了为了钱留在他身边的女人。更重要的,他失去了他的主人,那个胖子是他记事起的一切,是他唯一的支柱。
而这全部,都是那个人造成的。
“……他的错。”
“啥?”
精瘦男人没有回答,他抬起头,看着被他好几条街扛过来的幼女。然后,他笑了。
“哼哼,哈哈哈哈!”
“疯了。”
“全是他的错。哈哈哈哈。全是他的错。”
如果不是那个小子在主人身边煽风点火,自己就不会失去一切。甚至,如果不是四年前那个小子出现在这个城市,自己习惯的生活根本就不会变化。索罗斯特还会是索罗斯特,意大利最有权势的商会。从他祖父那辈是这样,他接手之后也会是这样,几百年后,他的子孙依旧会是这里的权力者,怎么可能会沦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。不可原谅,卡尔•马提亚斯•奥斯维特,不可原谅!
“哼哼,这不就被我找到了吗。”
这个人站起了身,中间商害怕这个不太正常的家伙会突然发作而躲到一旁,他看着前总管走到了幼女的前面。因为用了药物的关系,只能瘫坐在那儿,她的双眼微睁,却没有任何的反应,只是迟缓的扫着四周。肢体有小幅的抽动,但显得有气无力。简而言之,那是毫无抵抗能力的体现。
呆呆地看着她,面无表情地看着她。中间商猜不透这眼神是什么意思,但本能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事。
“喂,你想做……”
没有说完,表情的变化已经说明了一切。
笑了,如同孩子在残杀蚂蚁的时候一样笑了,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脸。
前总管拿起身边的木板,这些被随意丢弃的建筑废料,在这座城市中到处都是。猥琐男子意识到他要做什么,浑身打了一个寒颤。
“你的错!”
他举起了木板,用全身力气向幼女砸了过去。
但他没有做到,有人阻止了他,那个长相猥琐的中间商从后面抱住了这个疯子的手臂。
“你想做什么!”
五个金币,这原本只是中间商的玩笑话,只不过是看不惯这个家伙趾高气昂的态度而故意气他的。如果真的放在拍卖行上,一个姿色上佳的处女是绝对的三位数。虽然打压价格是常态,但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开这种价钱,毕竟和气才能生财。
中间商拼了命地抱住他,一半是处于本能,一半是为了钱。这么多钱被一个疯子给整没了,晚上绝对要做噩梦的。
“给我清醒点!”
猥琐的中间商大喊,但回应他的只有无谓的咆哮声,两个人缠斗在了一起。疯子总管刚刚剧烈运动,按理已经没有力气了。但也许是疯狂的状态带来的影响,中间商开始压制不住他。最后,被疯子拖着走的他被对方用后退撞到了墙上,后脑勺碰到硬物,双手便脱力了。解脱之后的疯子转过身,手中的木板对准他的太阳穴打了过去。
“碍事!”
一声闷沉的声音,猥琐的男人倒在了地上,没有出血,但双腿抽搐了一下,便一动不动了。疯子看着他,没说话,踢了他两脚,但看上去没反应的样子,没多做什么,扭过头看向了他的第一个目标。
卡尔•马提亚斯•奥斯维特是恶魔,是异端。但这位总管没有制裁他的力量,因为他已经没有钱了。当穷困潦倒的他在街上毫无意义的漫步,最后被一群游民在街头暴打后,鼻青脸肿倒在地上的他听到了一个声音。
没有任何证据,但他确信,那一定是“神”的声音。
“去,找到那个孩子。”
最初,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。直到夏洛特商会来了一个女孩,他终于领悟到了,这就是神给予他的机会,一个对恶魔“断罪”的机会。
但他辜负了神的期望,他居然妄图卖掉“断罪”的工具,换来犹大的钱袋。他忏悔着,忏悔自己收到了“恶魔”的蛊惑,于是,他坚定了,举起了手中用来制裁的“铁锤”。
“全部,都是,你的错……”
正义并没有被执行。
比起服了麻药还要空洞的眼神,看上去有些难以理解,为何自己手上的“铁锤”会只剩下一半。
“无聊。”
幼女慢慢地抬起头,那绝对是她的声音,却冷静地让人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孩子。外表毫无变化,但有一个却是异样的。
拥有水一般的紫色眼睛,却有着野兽一样,线状的瞳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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